英國人每天要喝幾百萬杯茶，卻鮮有人知道它們來自何方。意料之外的是，英國茶包內的茶葉大多不是來自印度或中國，而是來自肯尼亞。
BBC記錄片《茶葉之旅》：西蒙·里夫從肯尼亞的港口城市蒙巴薩開始，沿著茶葉之路，在肯尼亞和烏干達探訪英國國民飲料——茶葉背后的故事。
紀錄片一共60分鐘，挖掘了生活中常見的茶葉背后不為人知的故事，追溯英國飲茶傳統(tǒng)背后的一些淵源，英國茶葉的來源以及背后那些辛苦勞作的人。我們隨處可見、不以為然的事物背后，有著貧苦人的艱辛，茶葉沒有給他們帶來財富，對那些最底層的人來說，茶葉倒更像是對他們走向富裕的一種束縛，使他們無法擺脫貧窮。
肯尼亞的港口城市蒙巴薩，幾百年來，這座城市以奴隸、黃金和香料的貿易中心聞名于世。我從這里開始我的茶葉之路，而不是印度或中國，因為雖然茶葉在印度也大量種植，而中國是茶葉的故鄉(xiāng)。但英國人所飲用的茶葉，大部分來自東非。
一、拍賣會
蒙巴薩現(xiàn)在是全球一個主要的國際茶葉貿易集散地，超過一半英國的茶葉，例如我們的早餐茶包，還有我們的"建筑工人茶"，類似中國的大碗茶，英國人大量飲用的紅茶，都來自于東非，經過這座城市出口。
當?shù)厝艘埠芟矚g它，熱茶倒進塑料袋里，就成了外賣茶。
這里舉辦的是全球最重要的紅茶拍賣會，來自東非九個國家的茶葉都在這里交易，這使肯尼亞成為世界上最大的茶葉出口國，這里的交易量非常之大。比如今天，成交約7000噸茶葉，總值約1750萬美元。
大部分英國大超市的代表也坐在這屋里，這里的交易，對英國超市里的一包茶的價格會產生直接的影響。
在拍賣會上成功交易后，茶葉會被運到蒙巴薩，它是東非最大的港口，整個東非的茶葉從各地匯集到這個港口，每年有大約五十萬噸的紅茶從這里出口。這艘船上已經載了幾十個裝滿茶葉的集裝箱了，這些不起眼的箱子很快就會抵達英國。
這里其實是本次茶葉之路的終點了，西蒙要沿著這條路往回走，找到茶葉的來源地。肯尼亞大部分地區(qū)都過于干燥，包括蒙巴薩，無法種植茶葉，西蒙需要搭乘火車前往內陸高地的大型茶葉種植區(qū)。
二、瘋狂專線
雖然西蒙表示很喜歡坐火車旅行，但對這輛火車有不詳?shù)念A感，它的綽號叫"瘋狂專線"。它看上去像是一輛不會準時出發(fā)，也不會準時到達的火車。但不管怎么樣，它最終可以到達目的地。
這條鐵路線如今并不怎么受重視，但它在我們這個故事里卻非常重要。
這條鐵路線由英國人修建的，作為當時帝國殖民的一項戰(zhàn)略項目。修建目的是為了幫助英國人控制這一地區(qū)，并向非洲中心地帶投射英國的影響力。最后建成的鐵路線，從蒙巴薩一直延伸至尼羅河，全長933公里，它又被稱為瘋狂專線。
不僅是因為它造價驚人的高，而且還因為有超過兩千五百名工人，死在修建的路上，即每修建1.6公里鐵路就有四名工人死亡。大部分工人死于意外事故，或因感染疾病而亡，如瘧疾。但還有很大一部分工人喪命于獅口。
這條鐵路線幫助英國殖民者走進肯尼亞。當時英國政府鼓勵普通民眾到肯尼亞去開墾農場，進行殖民。
1903年，其中有一個人從印度帶來了一包茶籽，這就是肯尼亞茶業(yè)的開始。
進入內羅畢，肯尼亞首都的外圍，這里看上去已經被簡陋小屋組成的貧民窟占領了，還有人在鐵路邊上撿垃圾，接下來坐車去山區(qū)。
二十世紀早期，數(shù)千英國人移民到這里，英國政府向他們保證，這里有大片的土地。通常他們拿到的都是最好最肥沃的土地，內羅畢外面的這片地區(qū)曾被稱為白人高地，許多英國和歐洲殖民者在這里建立了農莊。
溫暖的氣候和規(guī)律的降雨，讓肯尼亞高地非常適合種植茶葉。
菲奧娜的祖父從殖民政府手中買下這片土地，并很快成為肯尼亞第一家商業(yè)茶葉農場。移民的生活很艱苦，但回報也很豐厚 。
這里還保留著英國傳統(tǒng)，帶著殖民色彩的英國文化。
英國人帶來了大型茶葉種植園，也帶來了嚴格甚至殘酷的殖民統(tǒng)治。這當然也帶來了一些好處，制茶業(yè)為肯尼亞人提供了數(shù)千采茶崗位，英國人幫助遏止饑荒和疾病，并結束了數(shù)百年來不斷荼毒這片土地的罪惡奴隸貿易。
與此同時，肯尼亞的茶業(yè)蒸蒸日上。至1946年，肯尼亞的茶業(yè)用地，從零一直增長到6500多公頃。
茶葉讓菲奧娜的家族得以維持舒適的生活，茶葉將整個家族維系在一起。
三、茂茂叛亂
英國就是肯尼亞茶葉現(xiàn)成的出口市場，二十世紀初至二十世紀三十年代，英國茶葉消耗量翻倍，高達每年20萬噸，大不列顛為茶瘋狂。
但英國對非洲茶葉貿易的統(tǒng)治并不能長久，英國殖民者在肯尼亞占有的土地多達三百萬公頃，迫使許多非洲人失去土地，流離失所，他們對殖民統(tǒng)治的不滿已經暗壓了幾十年，終于，他們爆發(fā)了。
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，一場爭對白人的血腥暴動開始了，英國人稱之為茂茂叛亂。
茂茂都是四處流竄的游擊隊員，他們拿起武器反抗英國殖民統(tǒng)治。這些被稱之為茂茂的土著斗士白天躲藏在洞穴里，晚上出去襲擊白人殖民者和白人的農莊。
茅茅殺了許多當?shù)夭柯涫最I和長老，這些人被指控與英國當局合作，白人農場主和他們的家人也被謀殺。
“我們是為了祖國的獨立而戰(zhàn)，因為我們受到殖民者的剝削和壓迫，在農場勞作的我們過著極為悲慘的生活，我們被迫從早上五點工作到下午五點，甚至我幼小的孩子也必須工作，他們讓我們像奴隸一樣工作。”
“我們不是恐怖分子，他們想從我們手中竊取這個國家，他們帶著他們的法律和監(jiān)獄來到這里。”
英國當局的政策對疑似支持茅茅的家庭和社區(qū)進行連坐，數(shù)千人被拘留，并在近十年中被無故關押和反復折磨，有些人被活活打死。在1952到1960年間，成百上千的肯尼亞人被關押在英國的拘留營里，人們在那里飽受折磨，強奸和被殺害，許多人死于疾病和饑餓。
英國軍隊曾試圖鎮(zhèn)壓茅茅，大約有一萬一千到十萬肯尼亞人，在此沖突中被殺害，六十名英軍士兵在此喪生。
1963年，近七十年的殖民統(tǒng)治宣告結束，肯尼亞變成了主權國家。
獨立后不久，數(shù)千肯尼亞人返回高地，重新開墾那些被英國掠奪的土地。
肯尼亞人開始自己種茶了。大約五百萬肯尼亞人從事茶葉產業(yè)。種植向英國等國家出口的茶葉，有助于改變肯尼亞農民的生活。
薩繆爾每年能進賬約七千磅，這和肯尼亞教師的工資差不多。
從樹上掐這種兩片葉子帶個芽，這能做出最好的茶。
在熱帶，茶葉長得快到采茶人每星期都能從相同的茶樹上收獲茶葉。周圍農場里工作的采茶人，都把茶葉帶到這個收購點，當?shù)毓S的檢驗員會在這里統(tǒng)一收購。
所有這些茶葉，被一并送往工廠進行加工，然后拿到蒙巴薩進行拍賣。
西蒙準備穿過東非大裂谷向內陸出發(fā)，接近和烏干達的邊境，因為肯尼亞大部分的茶葉來自那里。
四、馬賽族人
東非大裂谷綿延5700公里，把東非一分為二，這里是富有傳奇色彩的馬賽族的故鄉(xiāng)，他們是這片大陸上最著名的部落。幾個世紀以來他們不屑農耕，取而代之的是以放牛為生的游牧生活，在東非大陸上牧放牛群。但現(xiàn)在茶葉在他們的生活中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。
馬賽的女士們準備了一場特別的歡迎儀式，喝茶是馬賽族的儀式，也成為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坐在這片美麗的草原上喝茶，還有什么比這更能證明世界的變化萬千呢。
最近幾年，這個部族擁有的牛的數(shù)量已經大幅減少，正因如此，他們的生活來源受到威脅。
這個部族的祖母兼領袖露西·瑟萊恩解釋道，牲畜數(shù)量越來越少的原因是干旱，這里的天氣和氣候，變得越來越不可預測 。以前還能估算雨季何時來臨，現(xiàn)在不行了，等待他們的不是傾盆暴雨就是洪水肆虐，緊隨其后的是長達數(shù)年的嚴重干旱。日漸增多的極端氣候對居住在東非的人們來說是個大災難，馬賽族人的生活質量急轉直下。
以前馬賽族人靠著牛群過活，但現(xiàn)在也開始農耕，在那些土壤肥沃雨水較多的地方，可以種些茶葉和玉米。面對氣候的變化，傳統(tǒng)的生活方式已經不合時宜，如何生存才是當務之急。因循守舊然后走向滅亡，還是找條出路繼續(xù)生存？
“你覺得種茶有前途嗎？茶葉有希望成為馬賽族新的生活來源嗎？”
“是的，我們只能以此來撫養(yǎng)孩子。”
部分馬賽族人接受了這個改變，還有一部分人迫不得已接受改變，而大多數(shù)人早已摒棄了半游牧的生活方式，開始在山丘上種植茶葉。
五、薩爾加的司機和妓女
薩爾加是長途運輸卡車?？奎c發(fā)展起來的城鎮(zhèn)，每晚有超過600輛卡車在這里停留。
過了晚上8點就不能上山，土匪會攻擊卡車，割開防水油布，然后搶走你的貨物。
隨著太陽下山，很多司機都停車休息，天黑后這條公路很危險，車匪路霸到處都是。所以開貨車運茶葉的司機們，不管運什么，一旦日落立刻把車開進貨車停車場。許多運輸茶葉的駕駛員也會把車停這里過夜。
照官方的說法，這地方是不存在的，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它，但是卡車?？空臼惯@里發(fā)展了起來。
到了晚上，薩爾加開始恢復生機，人口數(shù)量膨脹到近7000人，一個迎合司機需求的團體，從陰暗的角落現(xiàn)出身影，這里是個邊緣地帶。
這里估計有2500名妓女，她們冒著疾病和暴力的風險。北星聯(lián)盟，一個為這里人們提供性健康關愛和支持的慈善機構，一晚上發(fā)放超過1500個安全套，性工作者和卡車司機都發(fā)，我們口號就是“管好自己或者帶好套子”。
卡車司機與性工作者相互影響，他們遠離自己家人這么長的時間，大多數(shù)人都會發(fā)生婚外情。
東非是世界上遭受艾滋病肆虐最嚴重的地方之一，肯尼亞境內生活著超過150萬名的艾滋病攜帶者，受感染的卡車司機是整個非洲大陸疾病橫行的主要原因。
桑德拉，從事性工作者17年，最多一晚上接八次客：“我有五個孩子要撫養(yǎng)，但我沒有工作，我并不想這么做，我沒有丈夫來和我一起撫養(yǎng)孩子，他們需要吃飯、上學，我還要付房租……”
“最大的危險在于，你根本不知道這男的是誰或者他來自哪里，有時你碰到個壞人，他一個子兒都不會付，有時會聽說有女的被毆打或者掐死在床上……”
真是一個悲傷之地。這里有太多的苦難，太多的貧窮。但這也是茶葉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。
烏干達通往肯尼亞的主干道，路都快要裂開了，而且狹小。糟糕的路況是非洲如此落后的原因之一，據聯(lián)合國統(tǒng)計，非洲大陸上只有不足三分之一的道路由瀝青鋪就，這使得非洲出口商品成本的四分之三，都由高昂的運輸費用組成。
微薄的工資，危險的路況，在東非駕駛卡車是份艱苦的工作。
六、布魯?shù)掳畹呐?/strong>
凱里喬，肯尼亞最大的茶葉種植園。肥沃的火山土，充足的日照和雨水，這里出產的茶葉被公認為是肯尼亞最優(yōu)質的。
布魯?shù)掳钍锹?lián)合利華公司的一部分，這里的經營方式，與殖民地時期的經營方式很相像，許多工人及其家庭居住在茶葉生長加工的莊園里。聯(lián)合利華公司的凱里喬莊園占地130平方公里，居住人口超過五萬人。
聯(lián)合利華宣稱他們的基本工資超出國家最低工資的兩倍，事實卻并非如此。聯(lián)合利華公司不想讓我同工人們交談 ，但詹姆斯想辦法為我與幾位采茶人安排了一次會面。
茶園工人的生活十分艱辛，薪水只能勉強維持生計。采茶工人平均每天能采15公斤茶葉，總共能賺160肯尼亞先令（約人民幣11元）。收成不好時只能采12公斤，天氣不好就沒有茶葉。
由于她們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，除去做妓女，只能在這里工作。因為盡管工作很苦，回到家一身疲憊，但至少也比在酒吧工作要好，不會被暴打，也不會污了名聲。如果去做妓女，就會得病，可能會死。
采茶工人多為女性，還要忍受來自男性老板和工頭的性騷擾。如果拒絕，他們會對你的茶葉挑三揀四，連茶葉稱重也會受影響。大多數(shù)工頭都是經理的親戚，投訴他們也不會受到處罰。
聯(lián)合利華質疑某些性騷擾指控的真實性，但是他們已經證實在肯尼亞的農村地區(qū)這的確是個根深蒂固的社會問題。
我們日常生活中習以為常的消費品，都是由這些工人的辛苦勞作產生，他們的工資卻只是我們的零頭。茶葉價格小小的變化，會對成千上萬個工人的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。
七、最后一站：童工的困境
烏干達比肯尼亞更加貧困，但是經過了數(shù)年的動亂，經濟水平正在穩(wěn)速提升中。
前往馬巴萊種植者茶廠有限公司，去看如何制作茶葉。
先是揉捻，目的是要把茶葉里的多余水分揉出來。然后被送去加工間，經過切碎機、篩選機、振動器和干燥機的加工后，嫩綠色茶葉變成了茶包里面的干燥的黑東西。
茶葉產業(yè)是烏干達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，但是這仍然是個極度貧困國家超過四分之一的人民，每天的生活費不足一英鎊。
烏干達里將近有兩百萬名孤兒，很多孩子是因為艾滋病的流行才成為孤兒的，他們經常在本應該去上學的時候被迫去打工。其中不少孩子不得不到茶葉種植園工作。
邁克爾·斯特迪十三歲的時候父母雙亡，為了照顧好他的兄弟姐妹，就開始在茶園工作了，賺錢來交他們的學費。如果他也上學的話，都會活不下去的。
"烏干達孩子們的幸福"是一個旨在于改善當?shù)睾⒆觽兊纳畹拇壬平M織。大多數(shù)人自然而然地認為童工是一件壞事，甚至可以說是邪惡。從長期上來需要制止這種現(xiàn)象，而短期內，孩子們和其家人的生計更重要 。如果你不想讓孩子們工作，你就要給它們提供食物、藥物、學費、所有必需用品……
童工無法享受教育，在未來也就找不到更好的工作，他們世世代代被困在勉強維生的貧困境況中。
茶葉貿易并未改善他們的生活。種茶和采茶本應該提高當?shù)鼐用竦纳钏?，幫到他們，但現(xiàn)實卻是茶葉令他們貧窮，看到這里根深蒂固的貧困讓人很難過。
但這的情況在慢慢改變，至少在英國，現(xiàn)在大部分被銷售飲用的茶葉，要經過公平貿易這樣的機構認證。雖然并不能保證阻止兒童時不時地去打工，但公平貿易的茶葉貿易為許多援助項目提供資金，與童工現(xiàn)象做斗爭，有朝一日消除童工。我們用來買茶的錢越多，越有可能實現(xiàn)。
卡巴蘭卡小學教室由瑪巴雷茶廠和高級委會共同資助，瑪巴雷茶廠通過公平貿易組織向英國出口茶葉，你購買茶包所支付的錢，有一部分將再投資到學校和當?shù)厣鐓^(qū)。
正如西蒙在茶葉之旅最后所說：
我很高興自己走了這趟旅程，認識到茶也有黑暗的一面，但這更是百萬人的寫照。我再也不會想都不想，就喝下一杯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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